程念祺，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著有《国家力量与中国经济的历史变迁》等。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太史公《史记》阳明《传习录》和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霍列特·卡尔的历史是什么》这三本书对我影响是持续不断的终身的不会因个人境遇和研究兴趣的改变而改变。

读之往往使我对《史记》中的人物，史记》从来不乏读者的太史公的许多传神之笔。生出无以释怀的同情。如程婴隐匿赵氏孤儿的故事，又如苏秦被刺，临死前授计齐湣王，宣布他祸乱齐国，将他死后五马分尸，以诱捕刺客的故事，总使我于恍惚间忽如其境，对这些历史人物竟生出同呼吸共命运般的关切。写史如同画画，形似（真实性）固然重要，传神才是史家的追求所在这个道理，正是读《史记》过程中逐渐意识到

太史公都得自传闻。传闻入史，上述关于赵氏孤儿和苏秦的故事。至今使一些非常崇尚历史真实性的人瞧不起太史公。殊不知在太史公心目中，那些传闻正反映着那一时代的普遍情感和看法。赵氏孤儿的传闻，与古代社会贵族与其臣、仆之间的道义责任，臣、仆对于主人舍生忘死的忠诚，以及社会对于贵族血脉传承的看重有关。而有关苏秦的传闻，也恰恰反映了战国策士身上的那种老谋深算，充满血性的快意恩仇，以及凡事不择手段而无所不用其极的风格。

更反映着时代变迁的大关节。譬如关于汉高祖是为“龙种”传闻，史记》得自传闻的不少。许多看似荒诞不经的传闻。出现在那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新时代，反映的正是汉朝统治的合法性需要将旧血统改变为新天命。太史公的这一记录，正包含着“通古今之变”一个大题目！古人惜墨如金，文字记录过简，隐没了许多的历史真消息。而口传没有字数方面的限制，自有许多传神的东西保留其中。这是太史公重视传闻的重要原因。

总可以读出许多新东西，读《史记》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和时代的变化。原以为不可信的东西慢慢地竟觉得可信了对古今之变逐渐有了些认识。班固批评太史公“非颇谬于圣人”却还是由衷地称赞他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读《史记》之所以时时有“横看成岭侧成峰”丰富感，皆与班固称赞的这12个字有关。太史公若一味以圣人是非为是非，可以用来写《史记》材料，连做到形似”都谈不上，更不要说“传神”

集中体现了王阳明的思想。阳明讲“致良知”和“心外无物”所谓物，传习录》阳明的讲学语录。就是关系之物。不能“致良知”这种关系之物便不存在叫作“心外无物”比如君臣各致其君君臣臣的良知，君臣这一关系之物就存在反之则君不君，臣不臣，君臣关系既不存在又哪里来的君臣呢？

人不能离开具体的知”与“行”讲“致良知”知”行”都是学、问、思、辨的过程；也是一个“事上磨炼”过程。因此反对理学家讲的天理”认为只有人心才是天理，阳明还强调“心即理”和“此心在物则为理”而将“知行合一”作为“致良知”方法。其实是说。即“心即理”由此，将人的自我认识和“致良知”社会实践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表彰六经，自汉武帝独尊儒术。博士之学从“通古今”一变而为“作经师”儒学发展的空间变得极其狭窄；无论是援道，还是援佛，只不过于“治人”之外，增加了些“修己”内容；且造成了从册子上钻研，名物上考索，行迹上比拟，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而天理欲蔽”恶果，学人的仕途上助长了媚君子又媚小人的乡愿”风气。要而言之，经学和理学，无非是讲“圣人之学”

讲人人可以为圣，而阳明反其道行之。圣人就是人人，百姓日用就是圣人功业。这样的人人之学”不仅有利于儒学中人冲破思想的牢笼，去“乡愿意思”获得广阔的思想空间，甚至还吸引了当时许多社会下层的人，来思考人之所以为人的问题。

农工商贾追随者上千，如心学家王襞的弟子韩贞。农闲则聚集在一起，走村过镇，前歌后答，弦诵之声洋洋然也”韩贞是个陶匠，用当时的标准，不过粗通文字。与人论学，不谈“世事”却有这样的吸引力，可见他讲的都是活泼泼的与人亲切的东西。据说他曾穷得卖屋抵债，而云：三间茅屋归新主，一片烟霞是故人。有这样境界的人物，对讲求实际的农工商贾之人却能有如此吸引力，亦可见阳明所提倡的人人之学”魅力。

后来分为两派，阳明之学的信奉者。一派是浪漫主义的出了不少必欲“徒手以搏龙蛇”复非名教所能羁络”人物。被批评是狂禅”束书不观，游谈无根”而且都归罪于阳明。一派是经典主义的其实回到体会、论证“圣人之学”理学老路上去了徒拘泥于古，不得于心，而冥行焉”一点生趣也没有，正是理学的死地。后来，清代考证之学的兴起，除“文字狱”之外，理学本身之垂垂尽矣的状况，也许是更重要的原因。

都深受阳明心学的影响。阳明对我最大影响，阳明心学对中国近代思想的影响很大。近代的民粹主义和毛泽东实践理论。就是要驱除心头的乡愿意思”

而且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它拿出来读一遍。历史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卡尔的历史是什么？学习历史的入门书。显然一点也不“后现代”可见卡尔对我影响之深。

现在跟过去之间永无止境的问答交谈。具体而言，历史是什么？卡尔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历史是历史学家跟他事实之间相互作用的连续不断的过程。卡尔强调“过去的事实”并不全都具有“历史事实”性质；历史“关于从个人行动产生了结果的那些社会力量的事实”历史学家并不是对独特的东西真有兴趣，而是对独特之中的一般有兴趣”历史学家与他事实之间的相互作用，并不是一些抽象的孤立的个人之间的对话，而是今天的社会跟昨天的社会之间的对话”

就是对历史进行概括，卡尔还强调历史学家的工作。认为这是史料收集工作和历史研究的区别所在历史学家与事实之间相互作用、深化历史认识的关键。卡尔的这种对历史进行概括的思想，基于他对历史事实的客观性的认识和肯定。指出：历史的这种客观性，就是主体与客体都属于同一范畴，而且彼此之间交相作用”换言之，历史学家不是独立于历史之外来研究历史的观察、判断和解释所依据的概念体系，本身就是历史所创造的卡尔因此指出：一个严肃认真的历史学家是这样一个人，承认一切价值的受历史条件限制的性质，而不是那样一种人，为自己的价值要求获得超历史的客观性。

卡尔以这种客观性来说明偶然性事件并不足以改变由这种客观性而形成的历史因果关系，肯定历史事实客观性的前提下。进而强调历史学家在探索这种因果关系的形成时，更重要的关心历史“往何处去”问题。毫无疑问，卡尔笃信历史的进步。坚定地认为：历史中的进步是通过事实跟价值的相互依赖和相互作用而获得的相信，近代以来的人的理智的扩展”造成“生产的合理化”同时，也意味着“人的合理化”人民由此而“真正进入了历史”历史进步的客观性所在

卡尔所谓“只有当历史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建立起有连贯的关系时，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才获得意义与客观性”以及“理解过去的历史学家，只有当他朝理解将来的目标前进时，才能达到客观性”讨论，使我能清楚地理解卡尔关于“历史是什么”提问的意义。卡尔忍不住提醒人们局限于追求点滴的改良”把理智从属于现存秩序”而“变化不再被认为是成就、机会和进步，而是被认为恐惧的对象”以至于拒绝“激进的和有深远影响的思想”以及“任何带有革命气味的东西”当时英语世界中存在一种特别的愚昧”而世界的其他地方，历史仍将持续不断地进步，就好像地球仍将运行一样。

点击阅读秘密书架更多内容

网络编辑:A shlei责任编辑:刘小磊

读《徐铸成自述：运动档案汇编》

都奉命在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中做收集情报的工作。两个人的工..冯亦代和徐铸成在反右派斗争之后。.

南明史籍《经国雄略》关于钓鱼屿的记载

对中国人最早命名和使用“钓鱼屿”名称又多了一份有力的证据，经国雄略》琉球三图的发现。对...

随笔》精选】读史笔记

翻它有什么意思？可是历史的言说就是翻老黄历，三百年前老黄历。翻开老黄历，看到如此血腥酷虐的...

历史学家这样“经世”

把“经世致用”变成“为政治服务”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那就是孟子告诫过的以顺为正...

www.gxmjj.com广西书架